腰机

03

打架的事情远没有结束。

眼见阿诚挂彩吃亏，明楼决定出手干预此事。放学后学校附近小公园，一张报纸遮脸，明大公子等不过片刻，就见约架的阿诚雄赳赳气昂昂带着三五个小兄弟跟一群年长的大男孩站对立。

“行啊，都有跟班的了！”一丝笑意闪过明楼眼底。

明诚远远瞥见有大少爷撑腰，底气十足，指挥小兄弟们一窝蜂扑上去，俨然玩命的架势。素来欺负他的都是纨绔子弟，哪见过一帮野孩子不要命的打法，没支撑几下，倒的倒，摔的摔，四散奔去。

英雄凯旋。

明诚咧着嘴笑成一朵花，三分傻气七分虔诚地望着大少爷，等夸奖。

“不错，这次学聪明了，已经明白团结、借力的重要。”明楼扔了报纸，捏他的嘴角察看伤口，见不碍事笑道，“回去怎么跟大姐说？”

“考试成绩不好，被韩先生掐的。”

“你说什么？想被大姐接着掐吗？”

“呃，那就说学校新修的台阶没注意，磕破嘴。”

“这还勉强凑合，”明楼摇摇头，忽然笑容凝固住，“考试成绩多少？说！”

“大少爷，”明诚指指身后的众小弟，一脸恳求，意思是男人的面子也很重要。

有关打架的原因，明诚一口咬定是同学内部纷争，看他小小年纪笔挺的背影、偶尔紧锁的眉头，明楼不禁若有所思。

大姐从厂里处理完账务回来，眼睛红肿，桌上放着红酒，不擅饮的大姐灌下半瓶，倒在床上，肩头一缩一缩。

“常妈妈，你说。”明楼在走廊里审问。

“姓宗的世家少爷新纳一房姨太太，得宠骄纵，大小姐不过懒怠跟她来往，她竟编排出闲言啐语，到处撒播大小姐的坏话……”

眼看明镜的婚龄一天天错过，身边的却有个小孩形影不离，一天比一天长大惹眼，难保有人猜疑诽谤，只是明楼没想到，同样愤怒的还有暗地听得真切的明诚。

过不久，那房姨太太的过往丑事莫名地被报纸曝光，她亲弟弟又在学校遭几回打，深感无法生存的姨太太抹着眼泪拎着小挎包，彻底被赶走。

大姐犹在嘴硬：“哼，我就是不跟她一般见识，恶人自有恶人报！”

“是是是，我们大姐向来神机妙算，看以后谁还敢跟大姐作对！”明楼也很高兴，又安慰几句，别的都好，只有意无意瞥阿诚那几眼，看得他莫名心虚。

阿诚思来想去，晚上去跟大少爷“主动请罪”。

“人是我揍的，那混蛋小子跟着学大姐坏话，还说小少爷坏话……”

“哦，”明楼点点头，心道果不其然事出有因，看来那晚是误会他了，心一软，揉揉他头发，温声道，“这次事情就算了，不过你年纪小，跟大孩子打架难免吃亏，以后有事必须告诉我，不准擅自做主。何况都是小孩，口角事不值得动武……”

“是，大少爷。”阿诚乖乖点头，又眨巴眨巴眼，“他们还说你是小开、养媳……”

“谁说的！谁说的！”明楼扯扯领带，破口大骂，“别让我逮着，逮着看我不揍他！”

阿诚嘴角一咧：“小孩说的。”

“常妈妈，什么是养媳？”

“哎呦你个小娃崽，从哪听来的词？养媳妇就是从小养女娃，长大给儿子做媳妇。”

“那大少爷和小少爷养媳了吗？”

“噗，”常妈妈笑，“大小姐和大少爷都是读书的新派人，不稀罕老一套封建思想，更不会做这种事；再说明家这么大家业，还愁将来少爷们找不到媳妇？就是你，也不必愁的。”

“哦哦，”明诚恍然，只是听前半句莫名心花怒放，后面绕到自己身上，有些羞赧，耷拉脑袋想想道，“我以后也不讨媳妇。”

这句玩笑话不知怎地传到明家的饭桌上，可知人都是靠不住的，常妈妈给阿诚好好上了一课。

全家笑得合不拢嘴，连明台都兴奋地张牙舞爪，笑罢，明楼淡淡道：“我也不娶媳妇。”

“你说阿诚这小子整天脑袋都在想什么……”大姐还在笑，听到这句卡住，一脸寒霜确认弟弟不是开玩笑后，冷声道，“都吃饭吧。明楼，你跟我来趟小祠堂。”

在阿诚印象中，这是大少爷头一次反抗之举。

俨然慷慨赴义的英雄壮士。

“那个……”明诚趴在床头，往大少爷肩头抹药水，风水轮流转，这幕颇为眼熟啊。

“又怎么了？”大公子疼得呲牙咧嘴，无奈功课任务紧，爬在床头，下巴支撑在床沿，努力瞥书本上的小字。

“要是我认真读书，是不是以后也能像你一样……”

“嗯，像我什么？”明楼看他一眼。

“没啥，”阿诚难得露出笑容，小白牙灿烂，“你吃这个糖，吃完就不疼了！”

小爪子中间躺着一颗精致的糖糕，明楼看书正入神，“嗯”一声，偏脑袋就着他手咬吃了，阿诚乐得一拍巴掌，端着药箱回房睡觉。

又过数天。

明楼终于察觉有什么不对，这小子一连几天都“你你你”的称呼，被常妈妈责备不知轻重也未悔改，往常大少爷长，大少爷短，现在让他正正经经喊一句，竟是不能了。

“嘿，这就要缴械投降？”明楼暗觉好笑，也不点破他，日常照应更留意些。

不知不觉中阿诚越来越黏他，只要听见明楼回家，定是头一次飞奔下楼，赶着接外套、拎书包，顺便还倒杯热茶奉上。

明台年纪小，不明所以，也常常跟在阿诚哥身后，鬼叫着一路奔跑下楼，俨然一个小尾巴。

这一来，每到明楼回家的时刻，明公馆上下定是鸡飞狗跳、慌乱成团。

看得大姐也纳闷：“怎么明明是我在照顾全家，明楼反倒成了最吃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