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机

B篇  管家少爷的青春记

01

小少爷在家厮混熟了，渐渐暴露顽劣本性，对大姐撒娇、对大哥服软，唯独欺负阿诚哥时那叫一个得心应手。阿诚也不惧怕他，自有对付的法子，每当浑小子闹腾过火，直接拎着到大哥面前听教育。至于大哥后来总不免被大姐责备，阿诚是不考虑的，因为那时矛盾早已转移地跟他没半毛钱关系啦。

明家长姐长兄欣慰地看到新来的家庭成员们终于敞开心怀，一家和睦，其乐融融。

三五年的光景，明诚像乍得阳光滋养的树苗一样疯长，刚进家门时还瘦小孱弱，转眼间已生的虎虎生机，大眼睛黑白分明，咧嘴一笑牙齿甑白刺眼……

又过两年，原本在家中低调含蓄的阿诚少爷猛一下窜到众人视线内，个头直逼大哥明楼，有时明楼跟他说话，不经意一抬头，少年英飒利落的形象颇有些不适应。究竟在他心里，阿诚还是从前那个被他救回来的瘦小男孩。可如今，并行走在马路，已经有女孩子偷偷打量阿诚，捂嘴偷笑的模样让明楼颇不是滋味。

大概是，弟弟养大也不中留的预感。

明诚瞥他表情，故意嘲弄：“怎么了，看到我也开始受欢迎，觉得万人迷地位不保？”

这称呼是明镜有次当着外人面夸自家大弟，被明诚深刻地记住，时不时翻出来打趣两句。

明楼倒心安理得，不论家世、才情、人貌，他也的确是世家公子哥中的佼佼者，惯常被异性明的暗的爱慕。

“你受欢迎不假，我的地位不保也是真，但究竟谁才是咱家最受欢迎的，现在下结论也为时尚早……”明楼示意街角处热闹的一幕：三五个莺莺燕燕的漂亮小姐围着一位面俊的小生，后者单臂搭在崭新的汽车上，头发抿得整齐，皮鞋锃亮，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在宣告世家小开的身份。

但如今世道，偏偏油嘴滑舌的嫩小生最受欢迎，这不，他才开口戏言几句，周遭小姐们立刻发出阵阵笑声，又前护后拥、花团锦簇，勾得行人纷纷指点。

明楼看一眼，扭头半掩面。

“明、明台？他怎么在这里？！大姐给他买车，不是让他方便穿城去上学吗？”明诚瞠目结舌。

“你干什么去？”

“拦住他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明台比我小几岁，他小小年纪就……”

“走吧、走吧，今天这日子不适宜跟他发火，回头自然有人收拾他！”

明楼拉着阿诚的手腕拽走。

手掌宽大、温热，像暖冬围在火炉旁。

阿诚既充分享受呆在大哥身旁受他照顾，内心深处又隐约焦躁、煎熬。

若是大哥只跟他说说话、一起外出，他尚且能坦然处之，但每当大哥拉他的手、拍他的肩头、或者一个善意的拥抱，都在阿诚的精神世界产生巨大涟漪。

最初的情感如蝉翼，看似通透，总也摸不清纹理。

最初动情的人也裹上一层雾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又何以安然。

阿诚朦朦胧胧觉得这样，实为不妥。

有时明楼靠近他，大约是手臂搭他肩膀的意思，阿诚下意识猛地后退一大步，明楼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疑惑、莫名、生气、奇怪、诡异。

但最终，身为“大哥”的权威感被挑战，明楼眯眼唤一声：

“阿诚……”

后音必定拖得长长，其中寓意叫弟弟自己领悟，阿诚只好慌张找理由搪塞。

如此一进一退次数多了，明楼以为他长大介意，便不再为难，但总又看到阿诚跟明台搂搂拍拍，打做一团，令人费解又黯然。

后来阿诚才知道，在大哥的身影入他梦中之前，他明朗的笑靥早已入过大哥的梦中。

若是人与人的梦也能相互串联，彼此在对方梦中的那人相遇，是不是才算最完美匹配？

夜凉。

阿诚睡得不甚踏实。先是养母凶神恶煞地拎着棍棒闯进来，将他从床上拽起来暴打，嘴里还骂骂咧咧叫他不得好死，阿诚惊恐万分，猛地一推，养母仰面栽倒，半面沾血。下一刻，镜头又晃到大哥冲进来，抱他宽慰几句，大哥嘴里热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揽过来的手臂甚紧……

“吱吱吱——”

床头的闹钟响起，阿诚慢慢睁开眼，气息不甚均匀，面上微红。

“常妈妈，我房间的脏衣服不要动，等我回来自己洗。”

阿诚郑重交待完毕，赶去厂子里跟明叔学管账。近来家中新来的下人阿香喜欢喊他“管家少爷”，明镜偶尔听了觉得有启发，吩咐阿诚好好学着算盘行，家中大小操持的事务也有意培养他接班。

“阿诚、阿诚！”

明楼边下楼边喊，每天早上看报纸一样的习惯，喊罢想起来阿诚另有事早出门了，临走前还在他房门口报备过一声，只好摇摇头。

明台嘴里噙着牛奶杯，眼睛转悠着看大哥穿衣服，取车钥匙，笑得高深莫测：“大哥，你天天跟阿诚都忙什么呢，你们形影不离，看得我都嫉妒了。”

“我们忙……”明楼顺嘴接，顿住瞪他，“自然是要紧的事。倒是你，屁股不痛了？不痛的话今天就去上学！下次再敢大街上招摇，大姐可就不会轻饶！”

当初说过“有人收拾他”自然是指明镜，不用明楼告状，大姐捏着报纸怒气冲冲回家，二话没说拎棍子出来，场面惨烈到明楼不忍直视。

被戳痛处，明台登时变了脸色，嘴硬道：“行啊！你意思是不在大街上招摇，去学校就可以？那我真去啦！”

“嘿你小子……”明楼作势要打他，明台一跳几米外躲着。

正闹腾着，屋里面走出笑吟吟的常妈妈，一边念念叨叨自语，一边抱着盛满脏衣服的竹筐去洗衣房。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常妈！”明台猴跳着转移焦点。

常妈妈“哈哈”一声，说了句什么明台没听懂，倒是明楼身形一顿，脸上亦是会心的、古怪的笑容。

“你们这些大人也是的，讲话也不说清楚，阿诚哥怎么啦？”明台翻白眼。

“倒没什么，”明楼气定神闲笑道，“你阿诚哥，长大了。”